早有准备，面对台下各异眼光，张书遥并没有丝毫退却。

  双手不自觉攥紧话筒，挺胸抬头看向主席主位的父亲。

  神情郑重，目光坚毅。

  她说：“我是个幸运的孩子，从一出生，您已经为我铺平了人生大道。我按部就班地生活在您的规划之中，稍有偏差，您总会在第一时间‘拨乱反正’。”

  “小学三年级，我和最好的朋友成为同桌。短短一周后，我们分开了。因为好朋友数学小测只考了八十分，您私下里找班主任，授意她调换座位。您既希望我乖巧听话在班里受欢迎，又告诉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，只愿意我和成绩优异的女同学做朋友。”

  “初二我迷上了韩国女团，逃掉钢琴课去学韩舞。您大发雷霆，说那是不入流的爱好，只有不知廉耻的坏女孩才会在人前搔首弄姿。有教养的女孩应该文静温驯，情操高洁，听交响乐，弹柴可夫斯基。”

  “高考填报志愿我想学医，你说学医太辛苦，短则七八年，长则十几年，会错过最佳的婚育年龄。大学毕业我有意留在当地，您说离家太远，多年苦心经营的人脉和资源帮不了我。我想进公司实习，您说职场厮杀残酷无情，女人终究要回归家庭，不必太好强，也不需要太有事业心。”

  “26岁，您觉得我该结婚了，把您认为最适合我的男人带到我面前，告诉我，他会是我未来的丈夫。坦白讲，我们相处的不错，我找不到和他退婚的理由，但我更找不到和他结婚的理由。”

  “因为我突然想通，原来您煞费苦心在我身上培养出来的诸多美好品质，都只是为服务于婚姻。您为我铺就的人生大道，终点也不过是相夫教子。”

  “既然如此，我宁愿做个大逆不道的坏女孩。”

  说到这里，张书遥扔掉话筒，当众解开腰间系带。

  马面裙曳曳坠地，露出曾经她很想穿却从不敢穿的性感热裤。

  台下的张爸爸早已怒不可遏，她不怕，勇敢迎上去。

  带着旗帜鲜明的笑容，带着弑父的快意，向强权发起挑战。

  “从今天起，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主宰我的意志，我的选择，我的未来！”

  芸芸众生哗然，落跑的逃兵成就了自己的英雄。

  如一阵自由的风经过，孟子陶想起立喝彩，刚动身便遭到沈女士一记恶瞪。

  管他的！

  孟子陶喊声姐妹，高举起右手。

  张书遥闻声回头，一个眼神达成默契，与她热烈击掌……

  令人艳羡的订婚宴荒诞收场，沈女士一直抚着胸口好像惊魂未定似的。

  坐在副驾，时不时回头觑几眼孟子陶，复杂眼神里透出无以复加的担忧与忐忑。

  老孟把车开进加油站，她急不可耐换坐到后排。

  劈手抽掉女儿手机，正颜厉色道：“我决定了，以后再不给你介绍对象，催你结婚。”

  孟子陶两手空空乐了，“为什么？”

  “遥遥那样的乖孩子能干出当众退婚的事，更何况是你。”知女莫若母，沈女士诚惶诚恐，“再逼你相亲，我怕你早晚也给我来一出离经叛道的。我有高血压，可受不了这刺激，要真有那一天，我能被你当场气死！”

  一激动感觉血压蹭蹭往上飙。

  沈女士西施捧心状歪倒进座椅靠背，软瘫瘫地，呼吸一阵紧一阵缓。

  孟子陶忙牵过她的手掐虎口，“放心放心，不找男朋友，不恋爱，不结婚，肯定没那一天。”

  “什么？！”沈女士惊坐而起，睁圆眼睛。

  “妈你接着演。”

  “哎呦呦——”沈女士立时虚弱哼唧，病殃殃又倒了回去，奄奄一息张不开嘴，“男，男朋友还是可以找的……”

  孟子陶配合尽孝，忍俊不禁，“随便我找呗？”

  沈女士半抬眼皮划重点，“不准找比你小的。”

  孟子陶憋着笑，“没啦？”

  “还，还有几点小要求。”病弱扶柳的沈女士虚虚竖起三根手指，“一无案底，二无债务纠纷，三无家族遗传病史。”

  “行，我记住了。”孟子陶踅摸回手机揣口袋，背过手悄悄推开车门，“你们直接回家吧，我自己打车回店里。”

  脚底抹油，溜之大吉。

  “孟子陶！”隔着半降的车窗，沈女士美声发音高亢嘹亮，“我不管老于同志，还是小于同志，年初五你争取带个男同志回家吃饭！”

  同志二字敏感，沈女士的隔空喊话容易造成歧义。

  果不其然，旁边SUV里探出粒脑袋瞧稀奇，见着漂亮女人立刻两眼放光，“美女去哪里呀，我送你？”

  “来，加个微信，年初五去我家吃饭。”孟子陶掏手机，正儿八经道，“我叫小娟，家里卖茶叶的，我爷爷在乡下有百亩茶园……欸，怎么走了，没礼貌。”

  SUV绝尘而去，那边沈女士引颈大喊，“孟子陶，干什么呢？！”

  “妈，注意你的血压。”孟子陶言笑盈盈，“干正事，原地解决个人问题。”

  加完油的老孟一头雾水，眼波在老伴和女儿间来回睃。

  估摸出大概，于是绕过雷区岔开话，“秋秋，后天家里大扫除，你有空回来帮忙。”

  孟子陶低头滑手机，“好嘞。”

  老孟走近，“你发信息问问小洄，需不需要顺便也把他家卫生做了。”

  孟子陶一顿，下意识推搪，“我打车呢，晚点再问。”

  席没吃成，孟子陶回店里点外卖，刚嚼一口白米饭，有预约客户到店试妆。

  忙起来再没胃口，晚上到了林菱别墅，呼吸都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。

  手机进来两条云景的信息，看过后，孟子陶不觉蹙额，眉眼间似风雨欲来。

  餐厅传来林菱的声音，喊她吃饭，孟子陶蓦然回神，眼底凝重转瞬即逝。

  年前最后一场闺蜜局，涮火锅，喝热红酒。

  两位闺蜜海量拿话下酒，孟子陶负责埋头苦吃。

  只吃不喝肖玥嫌她扫兴，“玩游戏，‘我有你没有’。”

  孟子陶嗦着红薯粉自觉竖起左手，五指张开。

  “我先来。”林菱胸有成竹含笑，“我有过两段夫妻生活不协调的婚姻。”

  余二人对视撇撇嘴，同时弯下一根手指。

  “到我了。”肖玥兴冲冲挺来劲，“我为狗渣男做过人流。”

  不得不再度认输，孟子陶汗颜，“玩游戏而已，你们也太拼了吧。”

  林菱肖玥异口同声，“到你了。”

  三根手指竖在耳边如同发誓，孟子陶缓缓沉吟，“我曾经差一点杀了老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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