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渊没有低头去看那些恶鬼狰狞的表情。

  他剩下的时间不多，不能分在那些恶鬼身上。

  他看向霓凰的方向，霓凰与他对视上。

  即便他什么都没说，霓凰也知道，他想说的是：待我死后，务必将于纸带回去。

  他目光再次回到他和于纸交织的手上，去掰那第三根手指。

  霓凰看向距离应渊最近的燕霞剑，眼中满是痛苦。

  但是眼下情况不容许她踌躇。

  所以仅仅咬牙沉思了数秒，她就做好了决定。

  她在心中努力感应着燕霞的剑魂，默念着它的名字。

  “燕霞，拜托了，帮帮我。”

  剑魂和他们神仙不同，它们是没有实体的形态。

  它们在鬼气面前，可以说是脆弱不堪。

  一旦被鬼气所伤，轻则造成残魂，需要重新修炼多年才能恢复如初。

  重则直接消散，从这世间消失。

  燕霞的剑魂在此刻选择封闭自己的感知，隔绝和主人的感应，是为了自我保护。

  霓凰此刻在做的，却是强行将它唤醒。

  她知道这样做，会让燕霞面临消散的危险。

  但是她不想看到应渊死。

  她知道，应渊若下去了，于纸不会独活。

  她不想失去这两个朋友。

  “燕霞，对不起，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。”

  “求求你，帮我这一次。”

  于纸眼中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。

  他摇着头，声音嘶哑，“不要，应渊，不要松开我的手！”

  浓郁黑气中，一个又一个白色烟雾聚成的恶鬼飘飘荡荡，兴奋舞蹈。

  “呀，他哭了，哭吧哭吧，你哭起来的样子可好看了！”

  “不够不够！哭得还不够惨！”

  “不如我们吃了他的心上人，让他哭得更凄惨吧！”

  “哈哈哈哈哈好主意好主意！”

  “吃了他的心上人！吃了他的心上人！”

  应渊和于纸之间就好似连着一根细细的丝线。

  那丝线本就在断的边缘，却有一人拿出了剪刀。

  那么断线就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。

  于纸最终还是没能抓住应渊。

  他就好似一直断线的风筝，离于纸越来越远。

  风扬起他的墨发和狼狈的衣摆，他想留给于纸一个安抚的笑。

  他不想最后看到的是于纸这么痛苦的表情。

  他怕自己死了都放心不下于纸。

  可是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。

  僵硬的表情难看极了。

  最后他干脆闭上了眼睛。

  于纸瞪大眼睛，看着应渊坠落。

  而他的身后，是一群兴奋到手舞足蹈的恶鬼。

  那些恶鬼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，争先恐后地要去触碰应渊的身体。

  霓凰瞳孔猛地放大，口中低喃改为大声喊出：“燕霞！！！”

  燕霞感受到她的紧张和恐惧，终于有了感应。

  剑魂苏醒，主动从石壁中飞了出来。

  它遵从霓凰的指令，直直冲向应渊，穿过他的衣带，再次将他钉在石壁上。

  霓凰看到应渊被暂时救了下来，长长松了口气，但是眼中见不到半分欣慰。

  因为她清晰得感知到了燕霞的痛苦。

  燕霞仅仅只出现了几秒钟，救下应渊之后，她就迅速封闭了感知。

  可是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而已，她还是被鬼气伤到了。

  霓凰现在很想查看一下燕霞的状态，但是却不敢将她唤出来了。

  只能等到离开无妄崖，去到安全的地方之后。

  她希望结果不要那么糟糕，希望自己还有机会能够补救燕霞。

  应渊意识到霓凰为自己牺牲了燕霞，心中无比内疚。

  霓凰有多宝贝她那几柄剑，他是清楚的。

  那几柄剑与她出生入死多年，伴着她一路走来，早就和她的亲人无异。

  更何况燕霞还是她的第一柄剑，是她的父亲送给他的，对她有着很特殊的意义。

  但是今日霓凰为了救他，不惜牺牲掉了燕霞。

  亏他在这之前还在怨霓凰，怨她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放了他和于纸。

  他愧疚到不敢去看霓凰，“霓凰，对不起。”

  他后悔到不行，“都怪我蠢，方才为了逃跑更方便，在半路上就把剑扔了。”

  “现在神力被压制，身上其他的法器也用不上。”

  “以至于手上都没个趁手的东西可用，要你用燕霞来救我……霓凰，是我对不起你。”

  于纸和他的情况一样，身上也都只有一些派不上永用场的法器，表情十分惭愧。

  霓凰脸上没什么表情，也没有说话。

  首先，她要保存体力。

  其次，她一旦开口骂应渊，肯定停不下来。

  她心中对应渊的怨气太重了。

  若非应渊异想天开，一声不吭要带着于纸私奔。

  她怎会被天后喊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？

  若非被天后派来阻拦他们私奔，她怎么会跟着他们一起掉入无妄崖？

  若非掉入无妄崖，怎会陷入这生死难料的境地？

  要不是应渊这个拖油瓶，她说不定能拼尽全力，一鼓作气爬上去。

  如今却被他拖住，甚至还要牺牲燕霞去救他这个蠢货！

  若能活着回去，让她发现燕霞的剑魂难以补救，她定要宰了应渊这个狗东西。

  霓凰毫不怀疑，倘若她今日死在了这里，绝对会因为满腹的怨气，原地化作恶鬼。

  然后失去理智，拉着应渊下地狱。

  突如其来的变故，让崖底的恶鬼十分不满。

  他们尖叫着，怒吼着，强烈的寒气一阵一阵传过来。

  “贱人！你居然敢救他！”

  “你信不信我们把你也吃了！”

  “气死我了气死我了！我本来可以看到这个男人哭的！本来可以看到他哭得很凄惨的！”

  “都怪她！都怪她！”

  “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吃了她！”

  霓凰被这些恶鬼吵得心烦意乱。

  她冷冷地垂眸，怒喝一声：“都给我闭嘴！”

  那些恶鬼被她吼得一愣。

  似乎没想到，霓凰竟然不害怕他们。

  但他们又哪里知道。

  霓凰战神久经沙场，见识过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。

  这世上能让她感到恐惧的事情已经不多了。

  他们这几只恶鬼，还排不上号。

  霓凰蹙眉看向应渊和于纸，道：“此地不可久留，快往上爬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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