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王府，寝宫。

暴昭与叶希贤正在此门外等候。

瞧见王彦那魁梧的身形，暴昭也是忍不住有些好奇。

“王公公不是明人吧？”

“大司寇目光锐利，咱家是建州女真人！”

王彦笑呵呵地开了口，给足了暴昭礼遇。

暴昭心中暗道一声“难怪”，这王彦太监身形异常魁梧，哪里像是个正经宦官。

他倒是一直听说那燕王朱棣有一个嗜好，喜欢阉割外邦蛮夷幼童入宫，再将其培养为自己的心腹。

眼前这王彦太监，极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！

暴昭点了点头，“燕王殿下身子骨可好些了？”

一听到这话，王彦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渐渐敛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沉痛的表情。

“王爷身子本就不大利索，又出了二公子这档子事，怎么好得起来？这几天一直卧床不起，好在今日精神好了些许，否则大司寇可能要久等下去了。”

暴昭闻言不置可否，继续追问道:“王爷进食可还好？”

“早上喝了一碗米粥，刚刚又进了一小碗米饭，吃了一点青菜。”王彦低声道，看起来没有丝毫隐瞒。

暴昭还准备开口询问一些细节，房门却“吱呀”一声打开，又是一个高大魁梧的宦官走了出来，正是朱棣另外一名心腹宦官，马三宝（郑和）。

“大司寇，叶大人，王爷请二位进去。”

屋子里虽然熏着香，但却依然掩盖不了那一股浓郁的汤药味道。

大明燕王朱棣，此刻正半靠在床榻之上正大口地喘着气。

暴昭记忆里面那位燕王殿下，可还停留在燕王金戈铁马大破蒙古蛮夷的时候，那是何等意气风发，英明神武！

但此时暴昭看到的却是一个头发掉了大半，脸色苍白，郏骨深陷，骨瘦如柴的病人。

亲眼见到了病榻上面的燕王朱棣，哪怕是暴昭此刻都忍不住生出了疑问。

难道燕王朱棣当真是病了，而不是为了应对朝廷故意装病？

“燕王殿下。”站在床榻之前，暴昭与叶希贤深深地弯下腰去行礼。

按照太祖朱元璋定下的祖制，大明亲王待遇崇高，臣僚需跪拜之。

不过暴昭叶希贤二人都是要脸面的文臣，所以就简单鞠躬行礼。

“自己坐吧，大司寇，叶御史。”朱棣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，指了指床榻跟前的锦凳。

暴昭依言坐下，看着朱棣，轻声道:“燕王殿下，身子骨可曾好些了？当以保重身体要紧！”

“大司寇，你我二人也曾多年未见了吧？今日相见，大司寇风采更胜往昔啊！”

暴昭曾任北平布政司布政使一职，也就是郭资现在的位置，那个时候郭资还只是个小小参议，暴昭正是郭资的顶头上司。

谈及往事，暴昭眼中也闪过了一抹追忆。

那个时候正值懿文太子朱标薨逝，太祖朱元璋血洗朝堂，而北疆御敌的重责也全都落到了燕王朱棣身上。

暴昭身为北平布政使，难免会与燕王朱棣打交道，二人为了粮草一事可谓是争吵不休。

不过也正是在暴昭的配合支持之下，燕王朱棣接连出塞打了好几次胜仗，成功重创了漠北蒙古。

可惜这之后没多久暴昭就被调入朝堂任职，一路平步青云升任刑部尚书，进入文臣顶级序列。

真要论起来，暴昭与朱棣还是有着那么几分战友之情。

只是可惜物是人非，他暴昭现在是北平采访使，受命前来调查燕王朱棣的。

“燕王殿下这病……究竟是怎么回事？”

沉默了半晌，暴昭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事情。

但这个问题一问了出来，同时也表明了他的态度。

朱棣闻言看向暴昭，眼中闪过丝丝愤怒的光芒。

他方才故意提及往事，就是希望暴昭能够看在曾经的情分上面，不要一查到底。

可是暴昭直接就问出了这句话，显然是在表态啊！

“本王常年征战塞外，与蛮夷浴血搏杀，身体里面留下了不少暗疾。”

“骤然间听闻了那逆子所做的恶事，本王一时气急攻心，引发了暗疾，所以就病来如山倒了！”

话说到这儿，朱棣也明白了暴昭的态度，索性不再试探。

“本王一辈子英明神武，怎会生出这样畜生都不如的逆子？！”

朱棣用刀地捶着床沿，愤怒让他的声音嘶哑起来，又急促的喘起气来。

马三宝赶紧站起身来，走到朱棣身后，轻轻的替燕王抚着脊背。

要是苏阳见到了这一幕，只怕会给朱棣颁发一个奥斯卡小金人奖杯。

他娘地，演得也太像了啊！

暴昭与叶希贤面面相觑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。

眼前这位燕王殿下，明显已经病入膏肓了。

就算是装病，也不可能装得这么像吧？

“燕王殿下，保重身体要紧，其他都是小事！”

“小事？那逆子可是杀了人啊！而且还畏罪潜逃，丢尽了我燕王府的脸面！”

朱棣再次愤怒地咆哮道，紧接着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。

暴昭闻言脸色一变，朱高煦畏罪潜逃了？

那这件事情可就不好解决了啊！

双方一阵互相试探，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，继续闲聊了几句后，暴昭便告辞离去。

暴昭与叶希贤走后，朱棣陡然坐直了身体，脸色阴晴不定。

经过方才这么一试探，朱棣已经确信，这暴昭明显来者不善，极有可能是在暗中搜查自己试图谋逆的罪证！

“三宝，传令给道衍金忠，让他们小心行事，绝不可轻视了这位大司寇！”

马三宝连连点头，当即领命而去。

暴昭可是大司寇啊！

堂堂刑部尚书，正一品朝堂大员，谁敢轻视他？

与此同时，燕王宫外。

暴昭回头望着这座奢侈华丽的宫殿，最终长叹了口气。

“燕王谋逆之心，已经昭然若揭了！”

“郭资也沦为了其羽翼，整个北平布政司所有官吏，均不可信！”

一听到这话，叶希贤只觉得脊背发凉，心头直冒寒气。

“大司寇，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？”

“去布政司官署，本官想知道，那郭资究竟为了什么！”

叶希贤也不能理解，郭资都已经坐到了布政使这个位置，说是封疆大吏也丝毫不为过，他又何苦追随这燕王朱棣谋逆造反呢？

难不成他们当真以为，燕王朱棣能够以一地之兵，战胜坐拥天下的皇帝陛下？

不知为何，暴昭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，他脑海里面浮现出了一道稚嫩身影。

苏阳！

“若事不可为，当急流勇退！”

苏阳的忠告回响在脑海里面，让暴昭愈发心神不宁。

燕王朱棣，真能胜过皇帝陛下？

不！

绝不可能！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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